外婆。

最近跟母親一吵架
媽媽就會說他很想外婆
後悔外婆在的時候
沒有好好孝順她

我不是笨蛋
當然懂這話是說給我聽的

但是母親不懂
我也很想外婆

外婆離開很久了
她的一生
是最普通外省太太在台灣的樣板
卻也有白先勇筆下的精采

外婆心臟動過大大小小好幾次手術
有一次正值我快聯考
媽媽要我帶書去醫院陪外婆
一陪就是一個禮拜多
外婆在這個禮拜
跟我說了這一輩子最多的話
跟她的回憶

外公外婆是北京人
在當地算是富裕人家
可比上真正的官太太還是差一截
但是也足夠外公不營生
還娶了兩房太太
而外婆是大房
外公整日就跟一班朋友賞花喝酒玩樂
不過好在自許是書香門第
賭博跟鴉片是不沾的

家裡有三個幫忙的僕婦
跟整理花園與照管居安的四個男丁
可是外婆還是下廚的
尤其當外公帶朋友回來時

外婆的麵食做的精采
小的時候
總是吃的到外婆的包子饅頭烙餅盒子麵嘎搭
外婆會撕了烙好的餅
在她燉的牛肉湯裡泡了軟了
一口一口餵給我吃

逃難時
外公說好先帶大房去台灣找房子
安頓好了再來接二房
上船時安逸慣了的外公
緊張的把手裡的小包袱給掉到海裡
裡面裝著大部分的金子細軟

到了台灣沒多久
大陸就淪陷了

外婆剪了身上的棉襖
用藏在裡面剩下的金子
幫外公買了警察局裡文書的職位
從此住在公家分配的眷村裡
外婆一下從不愁吃穿
有人可以支使的大戶人家太太
變成每個月拿著一疊薄薄的鈔票
想著要怎麼餵飽下面四個孩子的媽媽

大陸開放探親後
外婆回去過兩次
找到自己的家人
也找到外公的二太太跟下面的孩子
有人在動亂時離開人世
安在的人見到面恍如隔世

那個禮拜
我陪外婆打開她心裡的回憶之書
那本書
有些地方字跡模糊
大概只有外婆自己知道
而當下的心境
當時我不懂
現在離開當初熟悉的地方
慢慢就清楚了那種感受

我現在還是愉快
日子到哪都是有好有不好
只是遺憾
外婆沒有能看到小蠶豆
不然不知道會疼成什麼樣子